这次回家,把整个中学收到的信都全部拿到北京来了,老家实在是太破败,什么东西放着都不安全。姐姐20岁时拍的艺术照差点找不到,都快把她气哭了。想想也是啊,唯一的一点青春记忆了。
所以我当即决定启动一个伟大的项目——把杨建超同学年少时候的文字都电子化。这年头,还是把东西都存在云端,最不容易掉了。
以下是一篇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刻意收起来的,裹藏在一大堆信件里的写在两张作文纸上的小文章。大概可以显出17岁的我的状态,可与最近韩寒的事情做个对照。同样是17岁的少年,写出来的东西,差距咋就这么大捏…. 以下字句完全忠实原稿,未作任何调整。
未成年未央 贱草
(是的,我那时候就给自己取名贱草了)
3月8日,物理晚自习。
在把所有作业都拿出来翻了一遍缺毫无心情动笔之后决定写点东西。
我离成年只有十个月了,得更会玩深沉才行。比如说把简单直白的“未满十八岁”扭曲成“未成年未央”。多文化,多诗意。虽然自安妮的《八月未央》之后,“未央”俨然已成为一个被用滥了的词。这样做或许也是小孩子的一种娇嗔?
我离成年还有十个月,而班上大多数人都该计划十九岁生日了,即使他们现在没时间。高三啊,高三了。想起刚念高中时的情景才体会到什么叫“恍如隔世”。
我无法不感叹时间让人起的变化之巨。
从儿童到成人的蜕变,我几乎是一瞬间完成。我现在只爱读《南方周末》和中青报了,而以前我看的是《萌芽》。不是说看《萌芽》的朋友们都过于青嫩,只是对于我个人来说,我已没了和那些作者们一起虚无,一起高尚,一起小资的心情。我现在读《南方周末》,知道什么才是人真正该关心的大事,知道面对文化面对虚空的人生哲学我们该从什么样的高度思考,知道我们的国家还很困难,知道我们的社会需要每个人努力取改善。也看《南方人物周刊》,体味每个个性鲜活,人生目标明确的人物;同时增加自己的社会责任感,提升自己的道德水平。
我忍不住不自信起来。我发现我似乎为自己失去青春期的感伤特质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让长者们不相信,让同辈鄙弃。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说出这些话的动机,虽然我知道他们确实是来自我心底的声音。
我的青春期过于短暂,也许是童年时过于无聊而看太多新闻对心智成熟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也许是学习成绩上的优越感和对自我在其他方面完善的极大渴求发生了矛盾碰撞。无论怎样,我想我大概已经过了那段总是自我沉醉——并非自恋而成的那种,抱歉我找不到更好的词语——的时期。
不过现在我对很多事情仍然是不确定的。一来这是每个人一生都无法避免的,二来我不想有陷入武断和偏激的危险。
我知道我不应该以年龄小为借口,但十七岁要对人生有多完备的思考实在是不可能。我仍然会很天真,仍然对所有事情抱有希望。不久前我在把鱼放生返回途中顺便捡了捡河边的垃圾。我完全抱着尽绵薄之力保护一下环境的心态,岂料上岸时一躬腰再捡便被一只贱狗大骂。这年头干好事会被犬吠。这狗该是把我当成了拾荒之人。我一向喜爱甚至尊敬的动物竟也变得如此势利实在是我所始料未及。不过我不会因此而厌恶狗(自然也不怨人),不会再也不做力所能及之善举。即便再被狗咬也应尽力行善。
这样说又显得我虚伪了。社会可悲到如此地步,向善之人之善心一旦表露,连其本人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真善起来。
————————
以下是一点点吐槽:
照理说此文是还没写完的。没继续写估计是因为晚自习下课了。这篇文章充分显示出我读的书是多么的少,一点萌芽,一点安妮宝贝,居然也成了炫耀的资本。文中对南方报系表现出崇拜是多么单纯可爱啊,完全是一个无知青年被点化了的神态。当时我们这个川西小县城只买得到《南方周末》和《南方人物周刊》,他们和《环球时报》、《参考消息》一度成为我了解中国、了解世界最主要的窗口。我觉得很神奇,当年的我同时看这左右两个阵营的报纸,最终很自然地接受了南方报系的理念,却也未对《环球时报》产生多少厌恶。也许是那时的《环球时报》还没什么社论,标题和叙述中的倾向性文笔也并未挑动我——我总是对很乐意于接受中西方观念的差异的。
文中还提到《中国青年报》,这是班上订的党报里唯一值得看的一份。当时经常整个晚自习或者周末补课自习的时间都在看冰点周刊的深度报导。在各种变故扑面袭来,心情也浮躁无比的十七岁,我能有兴趣看点这些报纸,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年的我就很讨厌各种引经据典,总觉得那些喜欢在作文里引用名人名言的学生不也都只是背了几个句子,生搬硬套了一下,平日里真正的阅读量可能还没我多,想的事情就更没有我多了。我不想成为那种阿谀奉承的机器,为了考试而专门写无病呻吟的东西给老师看。在我看来,那些喜欢用排比、用名人小故事的作文,不过都是些投机取巧罢了,是应该受到鄙视的。别人不鄙视,至少我可以做到鄙视。当然,高考作文里,真正有才情的作文也能拿高分,可惜显然我的水平是不够的。于是整个高中阶段,我的作文基本上都在45分左右徘徊。高考时得分应该更低。可能是我厌倦了无病呻吟,到高三最后,写作文已经完全就是堆废话了。也懒得尝试从形式上创新来另辟蹊径。也许,对我来说,形式上的创新(小标题、“说明书”、“剧本”…),也已经成了一种新的投机取巧?
这文字里的那种故作沉稳,来自我内心最卑微的那点自恋。但我敢肯定,当时的我,一定是真诚的,一定拥有他的过人之处。只不过缺乏一个好的导师或益友来雕琢罢了。所以最佳的成长时机已然过去,现在我只能靠自己了。一点一点堆砌起更加完整、更加坚固的世界观吧!继续怀着一颗向善之心,望将来能对社会有所作为。